摩挲冯如研制飞机的史料,一个细节始终清晰:从筹谋飞天之梦到1912年归乡试飞,再到巨星陨落,他的核心团队始终形影不离。这份同行并非偶然,而是恩平、开平、台山三地(下称“恩开台”)历史缘结、文化共情与志趣相投的必然,藏着中国早期航空事业的一段“乡土密码”。
冯如的核心团队,是四位同乡子弟的热血同盟:恩平籍的冯如为灵魂人物,台山籍的朱祝泉、朱兆槐与开平赤坎籍的司徒碧如(又名司徒恩)为左膀右臂。史料记载,三人不仅是技术上的协作者,更是资金上的“同路人”——他们如冯如一般倾囊相授,连赖以谋生的生产工具也折价入股,凑得约一千元资金。1908年5月,四人在奥克兰第九街359号租赁下一间仅八十平方英尺的厂房,“广东机器制造厂”的招牌虽小,却撑起了中国航空的最初梦想。
历时一年多的攻坚克难,1909年9月,他们研制的飞机终于冲上云霄——这一飞,不仅试飞成功,更揭开了中国动力载人飞行史的第一页。此后,团队的凝聚力愈发强劲:1910年10月,他们联合旧金山华侨实业家黄梓材、刘一枝等,将工厂改组为“广东制造机器公司”,以“试办飞船(即飞机)”为名募集优先股。黄杞、张南、谭耀能三位同乡亦加入阵营,成为公司创始人:黄杞自1910年3月25日起停掉自家营生,全身心扑在飞机研制上,每月仅支取十元伙食费;张南一边协助研发,一边奔走联络华侨,为事业募集支持;朱兆槐作为台山平岗乡大明塘村子弟,不仅先后认购240股优先股,更全程投身技术攻坚。
六次失败的淬炼后,1911年1月,一架“顿异前制”的新型飞机试飞成功,性能远超以往。同年2月,公司更名为“广东飞行器公司”,决定迁回祖国——朱祝泉、司徒碧如、朱兆槐毫不犹豫,作为首批归国人员,携飞机与器材于2月21日启程,在广州燕塘设厂。即便因拒绝为清政府效力遭监视、业务停滞,这份同乡情谊与航空理想,也从未动摇。
为何冯如偏偏选择恩开台子弟并肩?答案藏在三地千百年的历史脉络里。恩开台同属今日江门辖区,自古便有“地缘相亲、文脉相通”的羁绊:秦汉时同属南海郡番禺县,是百越先民繁衍生息的故土;隋唐以降,随江门海成为水陆要冲,三地渐入中原王朝治理核心,共享渔盐之利与交通之便;明清之际,濒海的区位让这里成为海上贸易枢纽与侨民下南洋的起点,“卖猪仔”的辛酸与侨批里的牵挂,成了三地共有的集体记忆,碉楼更是中西文化交融的共同印记。
文化的共鸣,更让这份同盟牢不可破。三地同为著名侨乡,侨批、碉楼、祠堂共同构筑起“根”的认同;舞龙舞狮、宗族祭祀等民俗代代相传,连方言都带着天然的亲近——台山话、开平话、恩平话虽各有腔调,却能无碍沟通,这份语言的默契,早已刻进三地人的基因里。志趣相投的理想,叠加地缘与文化的双重羁绊,让四位同乡成了彼此最信任的战友。
二十年前,笔者曾屡次向江门市相关部门建言,提议就“冯如团队与恩开台联结”组织专家研讨,推动三地侨务、经济与文化的深度融合。欣喜的是,江门市领导批准的“台开恩同城”的构想落地,《2016年台开恩旅游联盟工作计划》《台山市台城河、公益水水污染综合整治方案(2015-2020年)》等规划相继出台,正是人们对这份历史缘结的延续。近来却有个别声音在社交平台上妄议拆分三地,显然与历史大势相悖。
回望百多年前,恩平冯如与台山、开平子弟以血肉之躯托举中国航空梦;今日再读这段历史,更应明晰:恩开台的联结,是刻在地理与文脉里的基因,是侨乡精神的共同载体。唯有深化三地侨务联动与多领域合作,才能让这份百年前的“同盟精神”延续,为民族复兴注入更多侨乡力量。
作者:冯创志